本报记者 贺 勇 孔祥武 李增辉 朱 虹 冀 业 《 人民日报 》（ 2013年11月03日   04 版）

　　防治大气污染联合战役的号角，正响彻华北。

　　9月12日，国务院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简称“大气国十条”）；9月17日，环保部等6部门联合发布《京津冀及周边地区落实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实施细则》，对该地区每个省份防治目标均提出明确要求；9月18日，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山东等六省区市与环保部签订大气污染防治目标责任书。有评论认为，签订目标责任书是继国务院“大气国十条”出台后，京津冀及周边地区抓政策“落地”迈出的关键一步。

　　这一步，到底迈得怎样？记者日前奔赴北京、天津、石家庄、太原等城市，直击各地治理雾霾新举措。

　　压煤控车防扬尘，多管齐下治污染

　　“全国空气污染较重前10个城市”，“今年上半年达标天数比例仅38.9%”……北京每一次发生雾霾都会引来格外的关注。

　　9月12日，就在国务院发布“大气国十条”同一天，北京市发布2013—2017年清洁空气行动计划。“要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全面深入落实国家行动计划，用硬措施完成硬任务，确保全面实现目标要求。”北京市政府负责人表示。

　　根据北京市环保监测中心研究，北京PM2.5来源中，机动车排放占22.2%，燃煤占16.7%，工业污染占16.3%，扬尘污染占15.8%。未来5年，北京将突出围绕控车减油、压减燃煤、治污减排、清洁降尘四大关键领域进行治理。

　　未来5年，北京要在增加100多万辆机动车的前提下，到2017年车用燃油总量要比2012年降低5%以上。

　　拱卫京畿的河北压力更大。环保部10月22日发布最新统计，9月份空气污染排名前十城市中，河北竟占七席：邢台、石家庄、唐山、邯郸、衡水、保定、廊坊，并包揽“前四”。

　　9月27日，河北省大气污染防治行动动员大会上，河北省委负责人指出，环境问题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严峻的政治问题，在我们的任期内，务必取得重大突破，甩掉污染帽子。

　　燃煤量大，是造成河北大气污染的元凶。2012年河北能源消费总量高达3.02亿吨，居全国第二位，其中煤炭消费2.71亿吨，占能源消费总量的89.6%，高出全国平均水平近20个百分点。河北把削减燃煤作为大气污染防治的突破口，明确提出，到2017年，煤炭消费量比2012年净削减4000万吨。

　　这意味着5年内，河北省在完成经济发展预期目标的前提下，不仅不能再增加一吨燃煤，还要在现有基础上削减1/7的量。“这在河北省能源结构调整史上还是第一次。”省发改委有关负责人说。

　　经济要上，燃煤要降，“缺口”怎么办？河北的答案是：通过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增加天然气供应、加大非化石能源利用强度等措施替代燃煤。

　　为推广使用天然气，河北省将设立天然气利用专项基金，出台新的燃气发电标杆电价，对天然气利用、燃煤锅炉煤改气给予适当财政补贴和政策支持，提升新能源在能源消费总量中的比重。

　　“短时间内不可能彻底放弃燃煤，但我们将实施空前严格的规划与管理。”河北省委常委、石家庄市委书记孙瑞彬说。

　　从今年5月开始，天津也进入污染城市排名前十。近日，天津启动了“美丽天津·一号工程”。为什么叫 “一号工程”？天津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崔津渡认为，这是美丽天津建设中的大事，某种程度上说，就是管天管地管空气，以前所未有的铁腕依法治理环境违法行为。

　　扬尘、汽车尾气和燃煤，是影响天津大气环境的3个主要因素。天津市环保局局长温武瑞介绍，天津市近期开展全市扬尘治理大检查，对检查出的问题，责令相关单位必须在规定时间整改到位，对逾期不整改或整改不达标的，加大处罚力度、追究相关单位和责任人的责任。

　　天津市环境监察总队总队长贾春宁介绍，施工单位运输工程渣土、建筑垃圾等要全部采用密闭运输车辆，并按指定路线行驶，到2015年年底，运输车辆安装卫星定位系统。

　　“天津目标明确，到2017年，力争实现全市空气质量明显好转，全市PM2.5年均浓度比2012年下降25%。”温武瑞说。

　　落后产能砍下去，替代产业扶起来

　　资料显示，京津冀及周边地区钢铁、炼焦产能分别达到5亿吨和3亿吨，均占全国50%；火电装机容量2.2亿千瓦，占全国30%；本区域燃煤量达15亿吨，占全国43%。高消耗、高排放、资源型企业“扎堆成片”。

　　按照《京津冀及周边地区落实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实施细则》，到2017年，北京调整退出高污染企业1200家；天津钢铁产能、水泥（熟料）产能、燃煤机组装机容量分别控制在2000万吨、500万吨、1400万千瓦；河北压缩淘汰钢铁产能6000万吨以上……

　　“5年削减6000万吨产能！”这个消息对河北钢企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对于企业来说，减产意味着为竞争对手让出空间，银行贷款也要告停，甚至追要前期贷款。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减产意味着税收减少，下岗人员增加。“拒绝一切理由！”省领导如是表态，不容这一“瘦身”计划丝毫退让。

　　“首先向落后产能开刀。”河北省将严格淘汰全部落后炼钢能力，同时，对那些受水资源、环境容量及物流运输等支撑条件制约，不适宜继续生产的区域，适当提高淘汰标准。在压减产能的同时，河北将进一步推动整个行业工艺技术装备的升级换代。

　　在石家庄装备制造基地，走进河北欣意电缆公司，记者顿感“眼前一亮”，10万平方米的四座高大单层厂房矗立眼前，拉丝—绞线—挤塑—成缆，一条条生产线，全是崭新的先进设备。公司工作人员介绍，项目全部建成后将形成每年1000亿元产值的生产能力。届时，石家庄市将成为我国北方最大的以铝代铜电缆研发、生产基地，并将形成“以铝代铜”高端产业集群。今年一季度，石家庄市规模以上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速同比增长24.7%，高于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速一倍。

　　工业大省、能耗大省山东也矢志淘汰落后产能，“断尾求生”。去年夏天，山东瑞宇蓄电池公司提前将原生产线全部拆除，做传统铅酸蓄电池的更新换代产品——密闭维护蓄电池，产值超过去年同期1亿元，“早转早主动，早转早适应，早转还有政府财政奖励。”公司副总经理刘毅告诉记者。

　　自2010年国家要求进一步淘汰落后产能以来，山东已有1122户企业淘汰了落后产能，数量是国家下达任务的3倍多。

　　天津市的产业结构同样偏重，重工业占工业产值比重连续多年超过80%。

　　和河北、山东一样，天津将严格控制“两高”行业新增产能，压缩过剩产能。“天津把污染物排放总量作为环评审批的前置条件，实行排放总量倍量替代，今后不再审批钢铁、水泥、电解铝等行业新增产能项目。”温武瑞介绍，今年年底前将完成淘汰炼铁落后产能140万吨、水泥落后产能229万吨，完成外环线周边及以内区域23家有污染和危化企业搬迁或关停。

　　“当前治理空气污染的最大困难，就是转变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北京市副市长张工说，新出台的清洁空气行动计划很多措施涉及市民生活，特别是燃气供暖、交通出行等方面，必须让市民充分认识到，防治大气污染、改善空气质量是我们的共同责任。

　　治霾要加快攻坚步伐，也要打持久战

　　中央和地方密集出台政策推进铁腕治污，空气质量能否得到快速改善？

　　时序已是金秋，北方该是一碧如洗的景象。然而进入10月，北京、石家庄、邢台、邯郸、保定等城市再次出现严重雾霾。     

　　“治理污染需要制订行之有效的措施，这需要一个过程；措施能够顺利实施，也需要一个过程；措施产生成效，由量变积累到质变，最终达到改善环境质量的目的，还需要一个过程。这是客观规律，既无法规避，也无法超越。”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柴发合这样说。

　　发达国家在治理环境污染方面也大都经历了较长的过程。英国经过20多年的艰苦整治，耗资20亿英镑，才将泰晤士河变成洁净的城市水道；美国在上世纪50年代发生“光化学烟雾污染”之后，经过近70年的治理，才使南加州地区空气质量好转。

　　污染容易治理难。雾霾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除了自然因素外，还有污染排放的长期累积效应。与此同时，防治大气污染受到一系列客观因素的制约，不是短时间就可以改变的。就拿调整能源结构来说，到2017年能否完成压减煤炭消费量8300万吨的任务，是能否实现近5年防治目标的关键。各省区市都提出了实施清洁能源替代，基本思路是大幅度增加本区域天然气供应量、提高接受外送电量比例，增加风电、光伏发电等。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为了完成清洁能源替代，河北需要300亿立方米天然气，天津也需要大量的天然气，一方面气源很难保障，另一方面，让用煤大户突然全改成天然气，将会大幅度提高生产、生活成本，企业能否承受？

　　“不要认为企业有了治污设施，拿到了电价补贴，就一定会运转治污设施。”柴发合说，一台60万千瓦的脱硫机组，如果满负荷运行，一年的运行费用是7000万元，因此，只要偷排一天就有很大效益。“企业既要保就业又要保利润，治污设施运行不足的问题势必日益凸显。”

　　温武瑞强调，“守法成本高，违法成本低”的问题目前还未得到根本解决。环境监管能力难以满足新形势需要，环保队伍薄弱，尤其是基层环保部门人员严重不足，普遍存在“小马拉大车”现象，与日益繁重的环保任务越来越不适应。

　　“我们决不能因为短期内难见效果而无所作为。一定要充分认识治理雾霾的艰巨性、复杂性，既要有打攻坚战的冲劲，又要有打持久战的韧劲。”柴发合认为，排在减排目标最末的内蒙古可以大有作为。2012年，内蒙古发电装机容量达8080万千瓦，全国第一，但由于没有远距离、大能力的电力外送通道，不仅影响大量清洁能源的输出，也影响到我国能源结构调整和大气污染治理。

　　内蒙古发改委党组书记张磊介绍，2012年，内蒙古外运煤炭6.6亿吨，占全国外运量的40%左右；外送电量折算为煤炭约8000万吨，仅占煤炭外运的12%。如果到2017年外送电力耗煤与外送煤炭的比例提高到30%，内蒙古就可以向京津冀等地区提供3000亿千瓦时电量，对改善京津冀地区的大气环境起到积极作用。

　　在山西太原西山脚下的圪僚村，记者参观了山西建宏工贸公司建的西山百合生态园，园中草木掩映、满目美景，不是介绍很难想象，就在几年前，这里还是建宏公司一个年入洗原煤90万吨的洗煤厂。

　　“那时一天下来鼻孔都是黑的，几年前谁敢想还会有这样一天呢。”一位由洗煤厂转岗的生态园管理人员感慨地说。

　　一叶可知秋。我国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随着各级政府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坚决治理大气污染，空气质量改善的步伐定将大大加快。“虽然实现防治大气污染目标，还需要‘跳一跳’，才能‘够得着’。但是，重获洁净的空气，我们完全可以期待。”柴发合很有信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