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07月19日 作者:沈洪成
互联网是20世纪美国军事与科学研究相结合的产物,经由1990年代的大众化后全面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互联网在将人们连接起来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个全新的社会生活领域的诞生。在虚拟社区,人们发布信息、交流意见甚至形成亲密的认同团体。由于虚拟社区具有虚拟性、匿名性、身体不在场性、群聚性等特征,使得网民的言论方式和行动逻辑与现实社会有很大的不同。国家作为现实社会中权力的“储存器”,在介入并管理虚拟社区的过程中,应当考虑此类社区的社会特性。我们需要在一个新的制度框架内,对虚拟社区进行有效治理。
从社区到虚拟社区
社区既表达了以地域为基础的生活共同体,又指涉社会关系的一种类型。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指出,与陌生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类型相比,社区是人与人之间形成亲密关系、共同的精神意识以及对社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的团体。
随着互联网的崛起及其影响的深入,人们仿佛看到了田园牧歌式的人际关系实现的可能。莱因戈德(Howard Rheingold)认为,虚拟社区是指人们借助互联网沟通,分享知识和信息,如同对待友人般彼此关怀,以此为基础形成的团体。虚拟社区与现实社会的面貌有着很大的不同,网民通过移动鼠标和敲打键盘与遥远的地方或隔壁的陌生人交往,形成亲密关系,构造虚拟世界的生活家园。毫无疑问,虚拟社区是一个全新的社会生活领域,网民在身体不在场和匿名的情境下构造着全新的生活方式。
对传统管理方式提出挑战
但是,虚拟社区总是充斥着集体的狂欢和混乱的言论,民族国家将现实社会管理中的身份证制度照搬到虚拟世界,力图通过确立唯一的真实身份规制人们的网络行为。然而,虚拟社区并不能通过实名制而得到规制,处于游牧状态的网民打的是“游击战”。
首先,虚拟社区边界的不确定性和主体的多元性挑战了传统的管制。民族国家有着确定的边界,某一边界范围内的所有人口都有着确定的身份和位置,这为国家权力对社会的管制提供了前提。但是,在虚拟社区中活跃着的人们,往往跨越地理边界聚集起来,网民进入虚拟社区后进行身份重塑,他们的昵称、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形象描述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虚拟的,并不能与现实社会中的身份建立一一对应的关系。借用鲍曼(Zygmunt Bauman)的话说,虚拟社区的成员可能是玩笑般的四处漫游的散步者、不知道将流落何方的流浪者、不属于任何一处的旅游者、对生活不负责任的游戏者、矢志不渝地追求某种意义的朝圣者。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当然也就难以管理他们。
其次,虚拟社区中权力的广泛散布和权力来源的多样性增加了管理的困难。虚拟社区中的权力是生产出来的,而不是被“分配”来的,互联网很容易成为意见表达的工具。虚拟社区提供了一种成本最小、风险最少、极易唤起认同的空间。
再次,虚拟世界中流动的权力是一头难以驾驭的猛兽,它没有固定的运行路径,始终处于风险状态。正如吉登斯所说,“这个马力巨大而又失控的引擎,我们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驾驭它,但它咆哮着试图摆脱我们的控制,而且能够把自己也撕得粉碎”。人们在虚拟社区中的生存状态,是一场通过语言操作进行的游戏,游戏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获得主导地位。最低俗的和最劣质的、最严肃的和最高尚的并存,没有实质的距离,任何事物都可以轻易成为游戏甚至戏谑的素材,被拼接在网民意愿表达的需要之中。
社会治理的可能性
治理理论的主要创始人罗西瑙(James Rosenau)指出,治理是一系列活动领域内的管理机制,它们虽未得到正式授权,却能有效发挥作用。与统治相比,治理的内涵更加丰富,它既包括受到正式授权的政府机制,也包括非正式的、非政府的运作。可见,社会治理是在传统管理方式失效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社会管理方式。
首先,从治理主体而言,治理寻求主体的多元性,符合网民在虚拟世界中“反抗”的特质。虚拟社区作为一个兼具私人性与公共性的场所,政府和管理员之间、管理员和版主之间、虚拟权威和网民之间可以持续地展开对话,通过协商与合作的方式解决各种矛盾与争端。政府作为权威的重要来源并不需要从虚拟社区中退出,只需在一个新的场域和管理框架中转换角色,调整管理方式,与其他权威和治理主体密切协商。
其次,从治理边界而言,社会治理主要是针对跨越边界的管理提出的设想。民族国家的管制不能超越地域范围,各级地方政府的管制范围也是明确的。但是,虚拟社区并不局限于地方,地理位置上的界限并不构成网民交往的障碍,因而,只有通过治理才能解决虚拟社区的管理权限问题。
最后,从治理方式而言,虚拟社区中的权力运作是广泛散布、交互碰撞的,而社会治理是一个上下互动的过程。科层制的组织制度在虚拟社区中较难实行,我们难以确定处于游牧和流动状态的网民的位置和身份。而社会治理可以通过确立共同的行动目标,建立协商与合作的行动架构,在虚拟社区中重建人们的道德感和认同感。社会治理的协商机制可以调动人们维持网络秩序的积极性,使得虚拟社区中的公共利益得到最大程度的维护。
总之,虚拟社区与现实社会有着很大的不同,需要在新的制度框架内来管理,国家、社会团体、社区管理员和普通网民之间需要密切配合,共同治理,以创建真正的网络文明。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社会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