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然 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7年02月06日03版

　　1月20日,特朗普在首都华盛顿宣誓就职,正式成为美国第45任总统。对于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两大党派及其支持者而言,这一天的意义大相径庭,自由主义者担忧“美利坚合众国的悲剧”即将开演,保守主义者则相信美国将进入一个新的繁荣增长时期。两个阵营似乎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现实里,他们对许多事实的态度或认识存在明显差异,产生了一种“现实差距”(reality gap)。

　　类似现象常被归因于一些政客、新闻媒体乃至个人制造和传播不实消息,误导了公众。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人员劳伦·格里芬(Lauren Griffin)和安妮·尼曼(Annie Neimand)则提醒,除此之外,还有更不易察觉的心理因素造成人们执着于自以为的“现实”,难以理解持不同立场的人眼中的“现实”。

人们普遍具有“信息回避”倾向

　　心理学研究表明,人们普遍具有“信息回避”(information avoidance)倾向,即当一条信息令人感到不适或挑战人的世界观时,我们会下意识地回避它。例如,大量支出后我们不想查自己的账单,进行健康检查后不愿看结果。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健康社会学家路易斯·基欧(Louise Keogh)等人做过一项研究,参与者的女性亲属中都有人患有某一类型的乳腺癌。研究人员请参与者提供一份自己的血样,然后信件告知参与者此次研究识别出了她们的基因信息及患上乳腺癌的风险,并会安排有兴趣的参与者到一家政府资助的癌症诊所做进一步检查。尽管在澳大利亚基因检测是免费的,但犹豫或回避得知其健康信息的参与者不在少数。

　　佛罗里达大学心理学助理教授詹妮弗·豪尔(Jennifer Howell)等人通过一组基于黑人—白人内隐联想测验(Black-White 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的实验证实,人们倾向于回避对自我评价(self-view)构成威胁的信息。黑人—白人内隐联想测验能够揭示种族方面的内隐偏见(implicit prejudice),即在个体经验、信息匮乏、认知习惯等因素影响下形成不自觉的种族偏见和刻板印象。当参与者知道该测验可能显示他们的种族偏见水平高于自我定位时,会对测验结果感到不安。而且,越不希望得知测验结果的参与者越后悔得知结果。豪尔等人的另一项研究发现,缺少人际资源时,人们的信息回避倾向明显加重。例如,缺乏“人际支持系统”的病人更不想获知医学检查和诊断结果,亲友关系疏离的学生更害怕知道同龄人是否喜欢自己。

“解决方案厌恶”现象难以避免

　　有时,人们无法正视现实未必是因为否认问题本身,而是不认可问题的解决方案。俄勒冈大学市场学助理教授特洛伊·坎贝尔(Troy Campbell)、杜克大学管理与组织教授阿伦·C.凯(Aaron C. Kay)将此称为“解决方案厌恶”(solution aversion),并通过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在气候变化、环境保护与枪支管制议题上的分歧来证实这一观点。

　　坎贝尔和凯征集了来自这两个党派的实验参与者,请他们阅读一段由专家撰写的关于气候变化的文字,其中的政策解决方案或是基于自由市场,或是基于政府调控,然后要求参与者回答他们在多大程度上认同全球气温正在升高这一科学共识。结果显示,当共和党人看到基于自由市场的解决方案时,他们更倾向于承认全球气温正在升高,而民主党人对该共识的认同不受解决方案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能让共和党人感到气候变化应对政策不一定与其信奉的自由市场理念相悖,他们也许首先会承认气候变化正在发生。

减少“信息回避”

　　格里芬和尼曼对记者表示,如果我们不深究不同群体活在不同“现实”中的原因,不了解人会下意识地选择或回避特定信息,而仅仅批评与自己观点对立的人“无知、固执、无视事实、扭曲事实”,就很难去自我分析和反省,而是越来越深地陷入一己之见,导致彼此间的隔膜、敌对日益增长,无益于解决共同面对的真实问题。

　　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心理学教授大卫·谢尔曼(David Sherman)谈到,人们在需要做出改变时仍固守成规是一种防御性倾向,这种倾向有助于维持稳定的自我认同,但也可能妨碍良性变革、加深社会冲突。以政治辩论、健康风险评估、体育团队胜败等作为案例的研究显示,当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增强、更加肯定自己时,会以更开放、不过度防御的心态接受信息。同时,增加对可控的风险预示信号的了解也能减少“信息回避”。

　　此外,“信息回避”的普遍存在意味着如果我们希望自己的主张被广泛接纳或说服“反对派”,应注意使信息的呈现方式贴近对方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身份认同。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组织行为学助理教授马修·费恩伯格(Matthew Feinberg)和美国斯坦福大学社会学教授罗伯·维勒(Robb Willer)针对美国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在同性婚姻、全民医疗保险、国家军事开支、英语作为官方语言等政治议题上所作的宣传进行研究后发现,如能将自己的政治立场表述得与目标受众的道德价值观相容,效果会更佳。